一块家织棉布

一块家织棉布

发布日期:2025-04-02 来源:太原新闻网 浏览量:953

  清明时节,想到已过世的姨姨,我和女儿打开了那块棉布。棉布是姨姨亲手织的,布面上横织着黄粉蓝白绿紫的条纹,像一匹被岁月定格的彩虹机杼。

  女儿出嫁的时候,我特意在她的嫁妆里放了这块家织棉布。

  我对她说,这块棉布里收藏着我们家族的历史,同时,也和你生命最初的呼吸有关——它出自我的姨姨,你的老姨之手。

  棉布,棉花的棉,棉衣的棉。

  在姨姨经历过的83载光阴里,她织过的布匹展开来,应该能铺满村里的整个麦场了。在那个身上衣裳主要靠家织布做就的艰苦岁月里,姨姨担负着两家人的穿衣使命。

  姨姨育有两儿两女,又主动分担了我们家没娘的四兄妹的穿衣问题,可谓多背了一个大包袱。但姨姨是个能干的人,心慧手巧,硬是用织布给两家孩子撑起了一片晴朗的天空,像她的父亲——我的姥爷一样。

  说来姨姨也是个苦人儿,从小没娘,姥爷独自一人把他们姐弟三人带大,靠的便是织布的手艺。姥爷是山东人,据说也是村里有名的织布匠。因为经受过从小没娘疼的苦,姨姨对我们格外照顾。

  织布绝不是一件轻省活儿。从棉花到棉布,要经历十几道工序:摘花、弹花、搓花姑架(晋南人对花条的叫法)、纺线、拐线、落月儿、缠穗儿、刷线、织布、洗布、拽布、锤布……若想织出彩色条纹,还得提前染好纬线,要多用很多个月儿来缠线,并在织机“咔嗒咔嗒”的声音中精准换梭。

  姨姨个子不高,眼睛较小,但她精力旺盛,目光明亮。她有两个学徒,一个是我辍学持家的姐姐,另一个是我的表姐——她们后来也成了织布的行家里手。

  记忆里最鲜活的,是她教两位姐姐刷线和抻布的场景。

  晴日当空,几十个月儿排成军阵,线头穿过簪子(分线器),齐齐整整的线就呈现在木架子上了,两位姐姐像蜻蜓一样在长线河之间来回穿梭,用白面糊为一根根白线刷出晶亮的铠甲,让它们更坚挺一些。

  新布初成时抻棉布,也颇具韵味。两个姐姐手握长布站在两端,一仰一伏中将棉布抻展折叠,动作优美,特别有治愈感。我对这个画面念念不忘,以至于后来每每整理洗好的床单被罩,也总是两人相对着抻拉。而这一点,又被女儿和外甥女学了去。

  当机器布料淹没了手工织物,姨姨的织布机也没有完全停摆。她有空闲还是会去穿梭织布。每次去看望她,她总不忘给我一两块她织的新布,说做个床单吧,咱们的棉布床单舒服着呢。

  每次接过这些蓝绿黄红白的各色棉布,我心里总是翻江倒海。感觉我接过的不只是一块布,这块布分明是姨姨以时光之梭为笔写就的佳作啊。这一块块经纬交错的棉布里,织进去多少晨昏,领受过多少次的凝视、多少次的抚摸,飞闪过多少个思絮、多少次的牵挂啊。一寸寸地,她将漫长的岁月织成了可触摸的温暖。

  听完我讲的故事,女儿的手指轻轻抚过布面上五彩的条纹,若有所思地说:“妈妈,我明白了,这块布之所以珍贵,还因为它串起了四代人的温度——现在你把布交给我,是希望我永远记得一位老人对我们的关怀,更期望我经纬好自己的人生吧?”

  是的,这块棉布,它来自时光深处,也来自爱的深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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